他走進主辦人的專屬辦公室打招呼的時候, 嘗試用自己的名氣施壓主辦人,希望一切和諧, 但主辦人牆上掛的歷代大師訪問照片,似乎比他還大牌。 同時主辦人還反過來提醒芬,既然他出席的真正目的, 是要為他即將發行的大作進行宣傳,那麼訪談過程中製造的話題性, 反而更有利於爭取焦點。
主辦人最後總結說芬在這行曾經混的風生水起,應該最明白這一點, 芬無法反駁。
訪談會來了很多觀眾,主持人打扮得很漂亮, 但神色與態度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眼睛彷彿可以看穿人, 但一開始的問題似乎很友善,問起芬什麼時候開始決定幹這一行。
芬擺起自己大牌的姿態,回憶起自己在貧苦的鄉下長大, 因為自幼有繪畫的天份而成為鄰居跟學校的神童, 主持人忽然走進芬的回憶裡, 成為一位中學時就很看不慣他的同學問芬, 是不是很享受那種高人一等的感覺?
芬先是驚訝的意識拉回現實,隨即防備起來, 反擊說主持人應該從小生活優渥, 所以無法想像他幼時時的環境有多落後了, 老家到處都是醜陋的廉價品,討論著庸俗的八卦, 創作是他對那個苦悶環境的唯一出口, 自己的才能被他們捧著是剛好,也是應該。
回答完這個問題的芬,才忽然發現現場觀眾裡,似乎有他老家的人, 正不滿的瞪著他,而芬只是用傲慢的眼神回瞪回去。
主持人神秘的微笑著繼續問起芬,他年輕時第一個的成名作「 天上天下」不也被批評庸俗?芬卻強調說,那件作品讓他成名了, 他一邊回憶起自己年少當助理的苦日子,一邊諷刺主持人不會懂, 一個藝術家如果沒機會紅, 就永遠只會過著被其他大牌藝術家壓榨的生活, 甚至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女友被更有錢的競爭者搶走。
主持人再次奇妙地走進芬跟前女友分手的痛苦回憶裡, 前女友變成主持人的臉,反問芬說不是他自己先提的分手嗎? 不是他自己以為成名之後就可以跟前女友破鏡重圓,卻徹底失敗嗎?
芬再度被拉回現實,開始警覺這場訪談會並不單純, 但住持人卻絲毫不理會芬的慌張,優雅的邀請忽然舉手的觀眾發問, 而芬驚覺那位觀眾是自己的前助理
前助理問芬說,所以芬過去那樣惡劣的對待他, 也只是再壓榨他的天分再經營自己的名聲嗎? 芬驚慌而憤怒的痛斥前助理在胡說八道, 他的前助理根本沒有多少才能, 離職後自己成立的工作室除了頂著他的光環之外根本一無是處, 作品也都是不值得一提。
現場觀眾開始躁動起來,卻有人開始鼓掌叫好, 只有主持人繼續保持神秘的微笑盯著激動的芬。
正當主人要繼續詢問下一個問題的時候, 觀眾裡卻有人衝上來撲倒了他,主持人忽然收起微笑, 冷冷地問保安在幹嘛, 但芬確發現那個壓住他的觀眾是他以前的師傅, 也就是過去那個壓榨他的前老闆\前一代的大牌藝術家, 在保安的拉扯之間, 他前老闆發瘋似的一直罵他永遠那麼無知又傲慢, 不懂得該閉嘴的時候閉嘴...但是在終於被保安拖走的瞬間, 他好像看到了他強硬的前老闆在哭
住持人終於穩定了現場,恢復了微笑, 詢問芬自認目前為止最好的作品,是不是那個舉世聞名的「 森羅假象」?還是即將發行的神秘大作? 芬一言不發的盯著主持人許久,終於出聲
「這裡並不是真正的的訪談會對吧?台下的每個人都似曾相似, 你們的主辦人似乎刻意安排了每位觀眾,我身為藝術家, 分辨得出來什麼是刻意安排,什麼是隨機」
「也許只是剛剛發生的一切太混亂, 讓你把回憶中的印象都投射到了每個人身上, 你們藝術家總是這麼多愁善感呀」
「但剛剛那個人絕對是我前老闆, 我做夢都記得他每次挑剔我的暴躁模樣」
「如果是又如何?你覺得自己還活在他的陰影底下? 你應該自認自己的名聲與作品遠遠超越了他不是嘛?」
「但我前老闆絕對不會哭,還有,他現在應該不是這個年紀了...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是的,雖然你現就知道的時間太早了一點, 但我依舊可以誠實回答你,你的大作已經來不發表, 就因為心臟病發作而離開人世了,往好處想, 是你在也不用擔心你的大作是否能挽救你的債務了」
「那麼現在情況是?」
這是整個訪談會開始天搖地動, 一邊隨著主持人的解釋場地一邊開始變形成地獄的法庭, 原本的主辦人也現身,坐在主審判官的位置
「由於你的靈魂被判定為藝術家, 所以交由我們專魔處裡藝術的地獄來裁決, 看看你的靈魂是否可以拉進我們的地獄?」
芬不服氣的回答著「憑什麼你們可以拉我進地獄? 因為我被生活所逼而妥協自己的作品嗎?還是因為我也壓榨了新人? 你們可要搞清楚,我的「輕狂」不只舉世成名,也感動了全世界, 上千人在發表會的當天就哭了出來,上千篇文章歌頌「輕狂」 對他們的啟發」
主辦人忽然在主判官位上出聲「太棒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這麼喜歡蒐集藝術家的靈魂, 折磨他們總是比折磨一般人更有趣」
主持人出聲把注意力拉回她身上「抱歉, 請不要被我老闆的這種態度所影響, 技術上來說他剛剛的發言有點遊走在模糊邊緣,希望您別太介意, 為了彌補這一點我可以告訴你一件好事,你有一個絕對王牌, 可以隨時終止這場審判」
「嗯?」
「您只要在這場審判會上公開宣告,你自認不是一個藝術家, 這個藝術家地獄的審判就可以停止」
芬再次沉默了下來,表情五味雜陳,主持人繼續說道
「我想你該該也明白了,主辦人是這個地獄的主人, 而我算是起訴你的檢察官,卻也同時是你的辯護律師, 依照你生前的認知大概覺得這很衝突, 但到目前為止我想你應該可以理解了,這點在這裡並不矛盾, 因為這裡是地獄,會比你們人類的世界更重視規矩... 所以你想終止這場審判嗎」
芬「不,我不想終止,我活到最後一刻以一個藝術家的身分在奮鬥, 現在既然已經死了, 那我想看看地獄會不會如同庸俗的人世一樣審判我?」
「好的,我明白了,那麼繼續你前老闆意外闖入之前的問題, 既然你剛剛自認「輕狂』的成就,值得你人生忍受的各種不堪, 那麼你怎麼看待你「輕狂」之後的「無限的邊緣」? 那不是一個被市場嚴重冷落,差點把你贊助商全嚇跑的失敗作品?」
芬望了觀眾席一眼(或著說已經變成旁聽席), 然後如預期的在眾多的惡意與瘋狂的眼光中,找到那個熟悉的臉龐, 正堅定地看著他
(一邊講述一邊進入回憶))
「是的,「無限的邊緣」確實讓我跌下神壇,讓我開始懷疑「輕狂」 以前的成功只是僥倖,恐懼自己又要重回那個默默無名的悲慘日子。 但「無限的邊緣」的真正價值,卻被少數鐵粉, 以及唯一沒被嚇跑的的贊助者看上了,在那個最黑暗的日子裡, 我卻認識了最懂得欣賞我創作的朋友」
「抱歉我要提醒你一點,這裡是地獄, 你的正面想法不會感動到任何人,但這些想法若有絲毫不誠實, 那麼一旦被我們發現,也只會成為拖進你進地獄的鎖鏈」
「我不知道你們是否算是某種魔鬼, 但我知道你們接下來想繼續追問我什麼問題, 我不會收回或修正這些坦白」
「那麼之後的「精金晶」系列呢?各方都一致認為那是你挽回聲勢, 極盡諂媚市場之作,難道除了你賺到的錢以外, 你還有什麼也要坦白的?」
(開始一邊回憶景一邊繼續談話)
「有,我要再坦白的就是我賺到的這筆錢,因為我要生活, 我要對我最後的贊助商負責,我要日後有機會再次像當年「輕狂」 的轟動一樣,讓世人感受到真正的藝術價值」
「這期間那些少數鐵粉開始對你失望而逐步遠去」
「我知道,我覺得那是應該的,我也忍受過去了」
「你贏回了更多贊助商,但當初最支持你的那位卻開始對你失望」
「我們吵過了好幾次,但我終究說服了他耐心等待, 即使我財務上也不一定需要留他了...你們地獄還有什麼把戲?」
主持人終於從始終保持神秘的微笑,轉成了一種興奮的笑容
「是的,你親自終結了「精金晶」系列,然後是你最後推出的「 森羅假象」,被公認為重回當年「輕狂」震驚全世界的水準, 價錢也飆升更高,不是嗎?」
芬的臉色大變,主持人繼續追問下去
「你對得起你的粉絲跟最死忠的贊助商了,你迎回名聲跟財富, 但你卻停止創作了,開始沉溺在各種奢侈的享樂人生,為什麼呢?」
芬臉色很難堪但不說話,各種紙醉金迷的日子在他身邊飛過
主持人逼進了芬繼續問:「怎麼了?「森羅假象」太好, 讓你覺得江郎才盡了嗎? 你在當時就知道自己當藝術家的日子結束了嗎? 哪是否要需宣告自己早就不是藝術家,結束這場審判?」
芬終於吐出了一句話,痛苦又小聲「「森羅假象」 只是另一個媚俗之作」
「媚俗之作?你怎麼這樣形容這個作品?你結束了賺錢的「精金晶」 系列之後,怎麼會去新創作一個媚俗之作?」
芬在崩潰邊緣說道(一邊講述一邊回憶場景)
「我當時真的想再挑戰一次,但到最後關頭我怯懦了, 我發覺我不再能忍受人生再慘敗第二次的風險。於是我再發表前夕, 把最震撼的諷刺部分,修改成最溫和的玩笑, 讓觀眾可以安全的以為, 自己也跟著我的作品被顛覆了世界的原本看法...但其實沒有, 他們隔天早上只剩下自己開了眼界的優越感。」
「你的硬派支持者都很肯定「森羅假象」呀, 他們不是都一致也認為你超越了「輕狂」?」
支持者、好友、死忠贊助商都有的笑著,有的鼓掌, 有的喊著激勵話,從陪審團席起身圍了過來。
芬徹底崩潰的哭著說
「不,我在那一天了解了, 他們其實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我跟我的作品, 我也從來沒有真正了解他們; 他們真正在乎的是一種小眾的自我認同感, 享受著少數獨到眼光的優越感,卻看不清楚更多的成分只是叛逆, 而不是眼光」
主持人的眼中閃爍著勝利的光彩,問起了芬:
「所以你最黑暗的一天是你第一次的人生失敗, 還是你人生的再次巔峰?」
沉默了很久,許多芬的人生畫面飛過,陪審團的所有人人或喜或怒, 或厭惡或崇拜,都圍繞著芬
底板吐出了了地獄的鎖鏈環繞著芬, 芬開口了說了幾個字卻什麼也聽不到,但只剩下鎖鏈鈴鐺鈴鐺的聲音
主持人聲音忽然變得很溫柔講述著,畫面變成蒙太奇的交叉剪接, 一半再描寫審判的散會跟發落,一半再描寫芬進地獄的景象
「你知道嗎?其實藝術家地獄也不是多恐怖的地方,那裡什麼都好, 只是很醜很醜而已,跟你童年的老家類似, 充斥著各種廉價品跟仿冒品, 你藝術家的靈魂會逼使你只能讓自己無窮盡的創作, 才能稍稍好受一點點。你在那裏不用擔心活不下去, 不用擔心世俗的眼光, 只須要全心全意的投入創作來緩解你難過的藝術家靈魂。
每當你終於完成一件作品的時候, 你就可以帶著你的心血暫時離開地獄, 進入我們老闆的美麗辦公室裡面, 他會用最嚴苛的眼光審視你的作品有沒有懈怠?有沒有抄襲? 有沒有明顯缺陷?你可以完全相信他是全宇宙最懂藝術的惡魔。
雖然多數藝術家的靈魂都被他打槍, 但也有少數藝術家蹲在這兒的作品曾讓他掉淚... 有傳聞說讓他落淚的藝術家靈魂會被他親自釋放, 也有傳聞說他會哭過以後親手毀掉這個作品, 再叫藝術家創作下一個全新的作品」
但是這些對你都不重要了吧?對你而言, 你生前的想重新振作的大作沒有足夠的生命可以發表, 而你有永恆的時間與最公平的機會,讓你再搏一次」
(畫面從被囚禁的藝術家拉遠,逐漸變黑,進入工作人員名單)
(彩蛋)
主辦人跟主持人站在高處一起觀望藝術家地獄的景色, 一邊喝著地獄美酒
主辦人「雖然我是這兒的主人, 但我有時覺得你這個部下老早就超越了我,千年前你建議我「 主動告知靈魂有權放棄藝術家審判的的權力會更好」時, 我還以為提拔錯人了呢」
主持人「所以曾經有哪個藝術家靈魂使用過這權力嗎?」
主辦人「一個也不肯......唉, 我常感嘆自己即使是全地獄最熱愛這些靈魂的, 但你才是全地獄最懂他們的」
end